人口老龄化冲击之下，每次技术的新突破，都会激起人们对养老智能化的憧憬。国际电工委员会（IEC）正式发布由我国牵头制定的养老机器人国际标准——《互联家庭环境下使用的主动辅助生活机器人性能准则》（以下简称《准则》），叠加2025年春晚上宇树人形机器人的“舞蹈秀”，让人们对养老机器人愈发关注。

　　那么，养老机器人真的可行吗？真正的产品离市场还有多远？企业又应该如何抓住这一机遇呢？

　　这看似一个不需要讨论的问题，但现实中，很多人对机器人的理解往往局限于影视当中的各种人形机器人。实际上，机器人是可以自动执行工作的机器装置的总称，覆盖范围非常广泛，并且早已与我们的生活密不可分。

　　例如，全自动洗衣机就是一种可以自动执行洗衣工作的机器人，早在1937年就已问世。还有微波炉、洗碗机、扫地机器人等，都是机器人的一种。

　　因此，机器人是不是人形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能够按照预定程序自动完成某项工作。

　　按外观分，机器人可分为人形机器人和非人形机器人；按行动方式分，机器人可以分为轮式机器人、足式机器人、履带式机器人、飞行式机器人、浮游和潜游式机器人等；按应用领域，机器人可分为工业机器人、医用机器人、家用机器人、教育机器人等；按驱动方式分，机器人可分为主动机器人和被动机器人。

　　在具体描述一个机器人时，需要结合使用这些分类。例如，跳舞机器人是一款表演用主动人形足式机器人，北京警方新配置的机器狗则是一款警用主动非人形足式机器人，而扫地机器人则是一款家用主动轮式非人形机器人。

　　《准则》从6个层面解释了什么是“互联家庭环境下使用的主动辅助生活机器人”。

　　一是主动辅助生活，指以提高人民生活质量为目标的概念、产品、服务、技术以及结合技术和社会环境的系统。

　　四是互联家庭环境，指具备家庭网络，家庭内设备可以相互通信以及与家庭外设备相互通信的家庭环境。

　　六是主动辅助生活机器人，指为生活辅助用户提供监控、通信支持、活动支持、移动支持以及信息和数据管理等服务的机器人或机器人系统。

　　这些层面准确地描述出此类机器人的功能和应用场景，即以联网为基础、辅助家庭提高生活质量的机器人。它的使用者既包括被服务者，也包括提供服务者。

　　现在，机器人离我们的生活和工作既近又远。它既已经深入我们生活和工作的方方面面，又离我们的想象还有很大差距。

　　养老一词起源于原始社会末期，在夏商时代已有记载，最早指为老人提供酒食。时至今日，养老一词的含义不断扩展，目前包括三个方面：一是为老人提供退休后的生活保障；二是孝敬老人、尊重老人；三是照护因衰老而不能自理的老人。

　　养老含义的丰富是社会的一种进步，但也造成了混淆。一个明显的表现就是养老的泛化。例如，随着健康水平的提升，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只是年龄增长，身体状况并没有出现相应的衰老。将为衰老而不能自理老人的照护需求泛化为所有老年人的生活需求，将增加社会运转的负担，并造成社会资源的浪费。

　　这种泛化还带来了人们对养老机器人的理解偏差。很多人对养老机器人的期待，是出于担心自己老年生活不能自理，如“421结构”下家庭照护难、被照护人员虐待等。人们需要的并非泛化的养老机器人，而是能够在失能状态下提供生活照护的机器人。

　　对有志于此的企业来说，区分养老机器人与照护机器人至关重要。机器人作为新技术变革的一个重要领域，备受政策重视和投资者青睐。一旦研发方向有偏差，不仅会损耗资金和人力，还会损耗应对老龄化的时间窗口。人口老龄化问题在中国乃至全球都正急速发展，越来越多的老人将从可以自理的活力期转入需要照护的衰老期。日本就是典型代表，2024年日本总人口中每6人就有1人是75岁以上（占比16.1%），65岁以上老龄人口中每2人就有1人是75岁以上（占比55.4%），相比2000年的895万人分别提高了约10个百分点（7%）和15个百分点（40.8%）。

　　特别要注意的是，近年来智能养老有一个非常不好的倾向，即为利用新技术研发出的新产品寻找应用场景，而不是针对应用场景利用新技术研发新产品。这种需求与供给的错配，造成大量智能养老产品上市后滞销。

　　例如各大展会上忙着端茶倒水的机器人，完全与老人的生活场景不匹配。当老人真正失能需要机器人端茶倒水时，谁来帮老人按下“烧水键”？即使是有智能音箱来控制工具，又有多少老人在失能时还能清晰、准确地发出烧水指令？

　　再如喂饭机器人，无论是应用于家庭还是养老院，一个失能老人如何将饭菜放到餐盘之中？就餐后又如何清洁餐盘？肯定需要他人提供相应服务。这就要求我们在设计时不仅要考虑被照护者的需求，还要考虑提供照护者的需求。

　　最近备受推崇的养老大模型，动辄号称千亿量级参数规模，到底有哪些具体应用呢？所谓的智能客服，确实是百问不厌，可使用的老人早就已经在另一边忍无可忍。和蔼可亲的数字人，为老人提供了附近养老设施的位置和价格，但能解决老人对服务质量提升的切实需求吗？

　　积极的一面是，养老机器人的火热，必然可以带动政策和资金的投入，促进技术的加速发展。但是，面对养老供给泛化和照护需求细化的结构性矛盾，机器人要走向实用、好用，必须要更加深入地做好市场调查，找准客户需求，明确功能定位。只有这样，才能不负所望，得到社会和市场认可。

　　比较而言，《准则》有五方面的进步：一是充分考虑使用的对象，既有被照料的人，也有提供照料的人；二是强调首先评估使用者的独立水平；三是提出了可用性、可靠性、无障碍、能耗和噪声等通用标准；四是充分考虑了功能性能的丰富性，注重信息数据的个性化和安全性，支持图像、声音、气味等多种监控与报警，与外界的连接和声音录像留存，支持家务、娱乐、宜居管理、照护等多样化活动，支持外出和助行等多种移动需求；五是规范了测试的条件和方法，包括环境条件、测试设备和材料、样本数量、电池的准备、机器人的操作流程等。

　　丰富性的提升也为我们带来了一个新的话题，养老机器人是单独行动的一个机器人，还是协同行动的一套机器人？

　　我们以“吃”这个家庭中最常见的场景为例，要完成“吃饭”这件事，涉及买菜、洗菜、切菜、烧菜、端菜、吃菜和清洗餐具等多个环节。这么多的环节是一个机器人可以完成的吗？

　　轮式机器人（无人车）或飞行机器人（无人机）完成送菜上门工作；果蔬加工机可以完成洗菜和切菜；炒菜机可以完成烧菜；人形机器人可以完成端菜；喂饭机器人可以完成喂饭；洗碗机可以完成清洗餐具。除了上述机器人，我们还需要一个机器人来统筹以上各个环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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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每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的任何活动，都由一整套动作组成，只是我们已经习以为常。当机器人进入我们的生活，不会是一台机器人包打天下，而是一套由多个机器人组成、互相协同的机器人系统，并且对于绝大多数老人来说，需要帮助的大都只是其中某一个环节，只需要一台机器人来辅助完成。认识到这一点，不仅降低了企业研发生产成本，还可以降低用户的使用成本。

　　而对于失能老人来说，“吃饭”只是最常见的需求之一。所以，养老机器人解决方案，不能只考虑机器人，而是要充分考虑人与机器人的结合。通过机器人辅助，帮助老人用更少的成本解决具体需求。

　　第一步，实证。从科学分析护理现场入手，选取5家不同类型的护理院，统计护理员每天工作内容与所用时间，将护理工作细分为270个项目。然后以30秒为观察单位，运用作业姿势分析法，分析哪些项目对护理员负担最重。最后，与护理员沟通，让他们选出哪些项目最希望得到改善。

　　第三步，导入。该阶段指护理机器人试用阶段。企业召集护理员、试用老人及家人召开产品说明会，进行伦理审查。最后，通过问卷调查等方式了解护理员和试用老人的生理感受和心理感受。例如有护理员就明确表示，操作机器人过程中总是担心出错，心理压力比自己动手时更大。有的老人在被机器人抱起时表情和手脚都会变得很僵硬，表示宁可自己试试看，也不愿接受机器人的服务。

　　第四步，社会实施。针对导入阶段发现的问题，为高效、有效地利用护理机器人做环境准备。推动护理机器人的使用培训，培训能够熟练使用护理机器人的护理人员。进一步明确护理机器人使用适当、身心兼顾、人机结合的使用原则，要求根据入住护理院的老人的身体状况合理使用机器人。

　　从日本的案例中可以发现，在整个研发过程中，具体研发只占了很小的部分，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，即针对用户的需求研发出新产品。更多的设计是在研发前后，特别是前期的需求发掘和后期的市场推广，不仅关注产品的使用效果，更加关注产品的心理效果和社会效果。

　　技术要超前于生活，但终究要归于生活。对于我们来说，必须对未来充满期待，勇于拥抱新技术；对于技术研发者来说，必须大胆设想，勇于探索；而对于企业来说，不充分思考市场的需求，哪怕技术再领先，最终也只会被市场所淘汰。